女儿的离开让贝内特太太连续几天郁郁寡欢。
“我常想啊,”她说,“世上最让人难受的就是与亲友的离别。要是没有他们做伴,那就太寂寞孤单了。”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嫁女儿的结果,”伊丽莎白说,“要是让剩下四个女儿不嫁人,你会感觉到心里好受些的。”
“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丽迪亚不是因为结婚才离开我的,只是因为她丈夫的团部离这儿太远。要是近一点的话,她就不会那么快就走了。”
与女儿、女婿的诀别着实让贝内特太太郁闷了一阵子,可是这种精神不振的状态没多久就不复存在了。外面流传的一个消息又点燃了她心中的希望。泥泽地别墅的女管家已经接到了指示,要她准备迎接主人的到来。据说,她的主人再过一两天就到,准备在那里狩猎几个星期。贝内特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看了看简,笑了笑,又不时地摇头。
“好了,好了,宾利先生要回来了,姐姐。(菲力普太太第一个把这消息告诉她)好了,他回来就好。不过我倒并不在乎什么,你知道,他跟我们算什么呀。反正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不过,他愿意回到泥泽地别墅,我们也欢迎。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不过,那都不关我们的事。你知道,妹妹,我们很早就约定了的,不再提那件事了。这样说来,他肯定要回来了?”
“千真万确,”妹妹回答道,“尼古尔斯太太昨天晚上去过麦里屯。我看见她打那儿路过,特意出去向她打探实情。她告诉我说这绝对是真的。他最晚星期四回来,很可能是星期三。当时她对我说,她正要去肉店定一些肉,准备星期三用。她还买了六只鸭呢,随时准备杀。”
简一听说宾利要回来,止不住地脸红起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与伊丽莎白提起他的名字了,现在,她们俩一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她就对妹妹说道:
“今天,当姨妈告诉我们那个消息的时候,我看见你眼睛瞅着我。我知道我当时显得很忧郁,不过千万别想到我又动什么傻念头了。当时我只是感到一阵迷惑,我感觉到大家谈着谈着怎么都看着我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消息既不会给我带来喜悦也不会带来痛苦。我只希望这次他是一个人来,那样我们就可能不经常见他了。我倒也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别人又会有话说。”
伊丽莎白实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她在德比郡没有见到宾利,或许她会想,宾利之所以来赫特福郡,就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是为狩猎而来。可是她仍然认为,宾利依旧钟情于简。那他这次到底是得到了那位朋友的同意才来的,还是他大着胆子自作主张跑来的呢?哪种可能性更大呢?
她实在无法断定。
她有时候在心里说:“这个可怜的人要回到自己合法租用的房子,竟然要引起那么多的猜测!我还是不管他的事吧!”
不管姐姐嘴上怎么说,怎么去表现自己的感觉,伊丽莎白一眼就看得出,宾利要来的消息已经影响她的心境,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显得心神不宁了。
大约一年以前,父母之间曾经为宾利的事激烈地争吵过,如今开始旧事重提。
“亲爱的,宾利先生一来,你理当地去拜访他呀。”贝内特太太说。
“不行,不行,去年你就逼着我去拜访他,还说什么他会娶上我们一个女儿的。可到头来呢?一场空。我不再替一个傻瓜跑腿了。”
他太太立刻向他提出,宾利先生回到泥泽地别墅之后,本地的一些绅士少不了都要去拜会他的。
“我就讨厌这种繁文缛节,”他说,“要是他想与我们结交,那就让他主动来访啊!他知道我们家怎么走。要我把时间都耗在邻居身上,他们来来去去我都跟着他们转——没门儿!”
“得了,我只知道,你要是不去拜访人家,那就太失礼了。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你去不去拜访我都要请他来吃饭。我们马上给龙太太和古尔丁太太家发出邀请,再加上我们自己,一共十三个人,正好给他留出座位。”
贝内特太太打定主意之后,心里倒觉得踏实了一些,任凭丈夫怎样无礼,倒也都能忍下来。可这样一来,邻居们不就都先一步见到宾利了吗?她一想到这里,不免又烦恼起来。
眼看着宾利就要回来了。那天,简对伊丽莎白说:“他这一回来,我倒觉得不安起来了。见到他的时候我可以无所谓,可是我实在忍受不了大家无休止地谈论他。妈妈的心意是好的,可她哪里知道,她说的那些话让我多么痛苦啊!只有当他离开了泥泽地别墅之后,我才可能快乐。”
“我真想说点什么安慰你一下,”伊丽莎白回答道,“可我实在无能为力。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人们安慰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劝他要有耐心,我可不会这样劝说你。因为你一直就很有耐心。”
宾利先生来了。贝内特太太派出仆人打探消息,终于最早弄到了这个消息,自然她焦急紧张、操心费神的时间就要长一些了。她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看哪一天可以发出请帖,请他来吃饭,同时心里又为不能早点见到他而感到沮丧。可是他到赫特福郡之后的第三天早晨,贝内特太太还在梳妆室,忽然从窗口看到他骑着马进了围场,朝房子这边走来。
她立刻呼唤着女儿们的名字,和她一起分享喜悦。简却坐在桌旁一动不动,伊丽莎白为了不扫母亲的兴致,走到了窗前,她往外一看,看到达西和宾利一块来了,便走回来在姐姐旁边坐下来。
“他旁边还有一位先生呢,妈妈,”凯蒂叫道,“那人是谁呢?”
“亲爱的,那可能是个熟人或者别的什么人,我肯定不认识。”
“喏!看上去像是以前总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那个叫什么先生的,”凯蒂答道,“就是那个高高的,高傲的人。”
“天哪,达西先生!我敢肯定是他。好了,宾利先生的任何朋友我们都欢迎。不过,我得说,我讨厌见到他。”
简吃了一惊,关切地看了伊丽莎白一眼,她不知道妹妹曾经在德比郡与达西先生见过面,以为这是妹妹收到他那封解释的信以后第一次见面,以为她会感到窘迫的。两姐妹都感到不安。她们各怀心思,却又很体谅对方的情绪。妈妈在一旁不停地唠叨,说她不喜欢达西先生,可碍于他是宾利先生的朋友,又不得不下决心去对他客气一点。两个大女儿坐在一旁,丝毫都没有听到妈妈说了些什么。不过,伊丽莎白心中忐忑不安实在是另有隐情,是简根本就想不到的。伊丽莎白从来就没有勇气把加迪纳舅妈的信拿出来给姐姐看,也没有勇气向她解释自己对达西感情有了变化。对简来说,达西的求婚遭到了妹妹拒绝,他的品行被妹妹说得一钱不值。由于伊丽莎白了解更多的更全面的情况,在她眼里,达西是她家的第一恩人;她对达西的感情虽说不及简对宾利的感情那样细腻深切,却也入情入理,充满关切。这次见到他的到来,见到他来到龙博恩,而且又一次主动来看她,实在让她惊愕不已,她此时惊愕的程度不亚于她在德比郡见到他的言行举止发生很大变化时表现出来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