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 – 简·奥斯汀

民兵团驻扎在赫特福郡时,她丝毫也没有觉察到丽迪亚对威克汉心存恋慕,于是她断定了一点,即丽迪亚只要被勾引就会上钩。有时候一个军官对她殷勤,她就会春心荡漾;有时候另一个军官向她献媚,她又会迷恋起这位。她的情感始终飘忽不定,从来不缺少调情对象。她堕落至此,都是家里人疏于管教、一味纵容的过错啊!唉,她现在感到了切肤之痛。

她急切地想回家,想去听一听、看一看,想回去亲临现场,分担一下全压在简一人身上的忧愁。家里现在一片混乱:父亲出门了,母亲瘫倒了,需要人不停地守候照看。虽说伊丽莎白差不多认为对丽迪亚的事情已经无能为力了,但舅舅迎难而上,似乎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等舅舅进了家门,才能真正减轻一下笼罩在大家心里的焦虑和痛苦。加迪纳夫妇听到仆人的叫喊和叙述,还以为外甥女突然病了,便急匆匆地赶回旅店。伊丽莎白见舅舅和舅妈回来,立即将派人找回他们的原因匆匆说了一遍,消除了他们刚才的疑虑,接着又大声把两封信读给他们听,并特别强调了第二封信的附言,急得声音直打颤。虽然他们夫妇俩并不特别喜欢丽迪亚,也不由得忧心忡忡。这件事涉及的不仅仅是丽迪亚一个人,而是所有的人啊。听到这个消息,加迪纳先生先是连连嗟吁,既惊诧又恐慌,继而又果断地答应,将尽力帮助化解困难。伊丽莎白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舅舅的态度,还是感激得眼泪直飞。三个人受到同一个信念的驱使,很快做好了踏上归途的一切准备。他们将尽快出发。“我们这一走,彭伯里那边怎么交待?”加迪纳太太叫喊道,“约翰告诉我们,说你派他去找我们的时候达西先生也在这里,是吗?”

“是的,我已经告诉他我们今天无法赴宴了。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这事就这么解决了!”舅妈冲进房间收拾东西,嘴里还在念叨,“他们就已经好到了可以把实情相告的地步?唉,我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她的愿望又没有实现,充其量她只是在接着忙乱的几个小时里从中得到了些许乐趣。就算伊丽莎白有空闲聊,她也只会坚持一点:像她现在这样狼狈,不可能谈论这种事情。更何况她和舅妈都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其中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他们突然离开找个借口,给兰顿的朋友们留个言,解释一下。一个小时之内,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加迪纳先生跟旅馆结清了账目,只等出发。伊丽莎白整整痛苦了一上午,没想到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坐进了马车,登上了回龙博恩的路。

第四十七章

“我把这事又想了一遍,伊丽莎白。”当他们驱车出城的时候,舅舅说道:“真的,经过认真的思考,我觉得我原先的判断不妥,倒是更倾向于认同你姐姐的看法。照我说,一个年轻人不会对一个不可能没人保护、也不可能没有朋友的姑娘动歪心眼,更何况,丽迪亚还住在上校家呢。所以我倾向于持乐观态度。难道他就想不到她的朋友会站出来保护她?难道他就没想到,在这样冒犯了福斯特上校之后,怎么好再回民兵团呢?他没有充分的理由去铤而走险。”

“您真这么想?”伊丽莎白叫道,一时之间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老实说呀,”加迪纳太太说道,“我也开始赞同你舅舅的看法了。他要真是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就真是大失体面,名誉扫地,自己得不到丝毫的好处。我觉得不能把威克汉想得太坏。丽兹,你能对他完全失去信心,认为他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吗?”

“如果他不考虑别人的利益,他也会权衡一下自己的利益,假如果真如此,他就不敢铤而走险了。可是我不敢对这一点抱有奢望。如果事实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去苏格兰呢?”

“首先,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没有去苏格兰。”

“噢。不过,他们从原来的马车上下来换乘出租马车,由此就可以推断出他们没去苏格兰。更何况,在巴内特的大道上,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那么,我们现在假设他们就在伦敦。他们到那里可能只是便于隐藏,而不是为了其他特别的目的。他们两人的钱都不会多,所以他们会想到,在伦敦结婚虽然没有在苏格兰结婚那么方便,但是更省钱。”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呢?为什么害怕被人发现呢?为什么要秘密结婚呢?噢,不,不,这不可能!从简的来信中您也看到了,他的一位要好的朋友认为,他绝对没有打算娶她。威克汉绝对不会娶一位无钱无财的女人,他办不到。而丽迪亚除了年轻、健康和达观的性情之外,还有什么资本能让威克汉甘愿为她去放弃其他更有利可图的婚姻呢?至于说他是否会认为这次极不光彩的私奔会让他在官兵中丢面子,故而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收敛,我无法作出判断,因为我对于他这一步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一无所知。至于您的另一个分析,恐怕也难站得住脚。丽迪亚没有兄弟为她撑腰,而且我父亲生性懒散,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因此他可能由此认为我父亲遇到这类情况时,一定也会像其他父亲一样听之任之的。”

“你真是认为丽迪亚爱他爱到不顾一切,以至于同意不结婚就与他同居?”

“这似乎是极为让人震惊的事了。”伊丽莎白说道,泪眼朦胧,在这种时候,做姐姐的竟然怀疑妹妹品行不端。可是,我确实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我冤枉了她。可她的确年幼无知,也没人教她该怎样去想一些严肃点的问题,最近半年,不,最近一年来,她完全放纵自己寻欢作乐,贪慕虚荣,光知道游手好闲,轻佻放荡,向来我行我素,对别人好的意见充耳不闻,家里人也一味纵容她。自从民兵团驻扎在麦里屯之后,她的脑袋里就只有谈情说爱,打情骂俏,成天想着的就是那些军官,她挖空心思地想着这些事,谈着这些事,一心要让自己已经够多情的性格中再加点……我该怎么说好呢?……风骚。大家都知道,威克汉仪表堂堂,谈吐不俗,足以让女人神魂颠倒。”

“可是,你知道。”舅妈说道,“简可没有把威克汉想得那么坏,她都不认为他会有什么荒淫无耻的企图。”

“简把谁往坏处想过?无论一个人曾经做过什么,她都不会认为他会有这样卑劣的企图,除非证据确凿。可是简和我一样清楚威克汉的真实面目呀。我们俩都知道,威克汉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丝毫没有人格和荣誉可言,生性虚伪、奸诈,善于花言巧语献媚邀宠。”

“你真的了解他的底细?”加迪纳太太见她信息来源如此之广,不禁好奇起来。

“我确实了解,”伊丽莎白回答说,“记得有一天,我向你讲过他对达西的恶劣行径。达西待他可谓仁至义尽,可他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评论人家?这您在龙博恩可是亲眼瞧见到的呀。还有别的事例,我现在不便说出,当然也不值得说。但是,他针对彭伯里的谎言数不清道不完。他诋毁人家达西小姐,我还真认为她是一位高傲、矜持、难以相处的女孩呢。其实,他知道自己所说的都是反话。他自己一定清楚,她是一个亲切、纯真的姑娘,这一点我们不也看得明明白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