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虽然当时气恼,但并没有对她真正产生恶感,这一点的确令人感动。
他们俩走着,谁也没说话,各想各的心事。伊丽莎白并没有感到十分舒坦,也不可能舒坦,但是她感到颇为满足和得意。他竟然希望把妹妹介绍给她认识,这是对她最大的恭维了。他们不知不觉,竟然把加迪纳夫妇甩在后面老远。当他们到达马车跟前时,后面两位还差好远呢。
他马上邀请她进屋歇息一会儿,可她说不累,就这样,两个人就在草坪上站着。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应该多说点话才好,沉默反而太尴尬。她想说点什么,可又苦于找不到话题来,终于她想到了自己是在旅游,便与达西谈起了麦特洛克、多佛黛尔。他们东扯西拉,可是时间过得太慢,舅妈走路的速度也太从容。谈话还没有结束,她就差不多找不出词来了,不由得暗自着急。等到加迪纳夫妇来到马车跟前,达西请他们一起进屋坐坐,用些茶点,被大家婉言谢绝了,大家就此分手了。双方都十分客气。达西先生把两位女士扶上车,马车走远了,伊丽莎白才见他缓缓地走进府中。
接下来,舅舅、舅妈就开始发表各自的高见了。两个人都称达西人品出众,比他们想象的要强百倍。“他举止有度,待人礼貌,没有架子。”舅舅如此说。
“他身上的确透着某种高贵的气息,”舅妈如是说,“不过这只是说他的气质高贵,而不是说他的举止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我可以借用女管家的话来说,虽然有人说他高傲,我却丝毫看不出来。”
“他对我们的态度最让我诧异了。那不仅仅是客气,而且还有殷勤,他本来可以不用这么殷勤地对待我们的,因为他和伊丽莎白的交情并不深。”
“说实在的,丽兹,”舅妈说道,“他虽说不及威克汉英俊,或者说,他虽然没有威克汉那样的相貌,但他也长得端庄挺拔。可是你以前怎么告诉我说他让人见了就讨厌呢?”
伊丽莎白极力为自己开脱,说她以前就是那么认为的,但是自从上次在肯特郡重逢后,她就对他有了好感,而今天早晨,觉得他最讨人喜欢了。
“他的确客气,不过或许他只是心血来潮,”舅舅说道,“那些贵人都这样。所以我不会把他邀请我钓鱼的话当真,他随时可能会改变主意,说不定会把我赶出他的地盘呢。”
伊丽莎白觉得他们都完全误解了他的品格,不过没有说出来。
“从我们看到的情况来看,”加迪纳太太接过话茬,说道,“我真想不到他竟然会以那样残忍的手段来对付可怜的威克汉。从面相上看,他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呀。正相反,他说话时,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和善的东西。他的外表给人以高贵的感觉,一看就知道心眼不坏。不过,领我们参观彭伯里豪宅的那位和善的女士的确把他捧得太高了!有时候我想起来就不禁想笑。可是,我想,他是一位积德行善的主人,在他的仆人眼中,他简直就拥有了一切的美德。”
伊丽莎白觉得有必要帮达西洗掉他在对待威克汉的事情上所蒙受的冤屈,于是把他与威克汉之间的恩恩怨怨,用尽量谨慎的方式向舅舅、舅妈讲述了一遍。她说,根据自己从他在肯特郡的亲戚那里听说的情况来看,达西先生的为人处世与人们传说的迥然不同,他的人品没有瑕疵,威克汉的人品则并不可敬,这一切与赫特福郡人们的看法毫不一致。为了证实这一点,伊丽莎白详细讲述了威克汉以圣职换金钱的交易。不过,她没有说明信息的来源,只是强调这则信息绝对可靠。
加迪纳太太听得直发愣,却又止住对这件事充满怀疑。不过,眼前就要到达曾经给她许多欢娱的小镇,脑海中的一切都已被抛开,深深地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她忙不迭地把四周的景点指给丈夫看,根本无暇去想别的东西。尽管早晨走了一上午的路,她已经十分困倦,可是,饭一吃完,她又去寻访昔日的旧友去了。阔别多年,朋友之间少不了谈天说地叙叙旧,对加迪纳太太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充实的夜晚。
对伊丽莎白来说,白天发生的诸多事情都关乎她本人的利益,她无暇去结交新朋友,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啊想,让她感到纳闷的是,达西怎么对她们那么客气?他又怎么想到要把妹妹介绍给她认识?
第四十四章
伊丽莎白断定,达西先生的妹妹回到彭伯里之后的第二天他就会带她前来拜访,于是决定那天整个上午都不出远门。可惜她还是失算了。她与舅舅、舅妈到达兰顿的第二天早晨,他们就前来拜访了。当时,伊丽莎白一行正与几位新朋友在附近转悠了一阵,刚刚回到旅馆准备换换衣服去朋友家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的车马声,他们从窗口向外一望,只见一位先生和女士乘坐双轮马车沿着街道向这边奔驰而来。伊丽莎白认出了车夫的号衣,立即猜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忙将这一惊人的消息告诉舅舅、舅妈,说有贵客大驾光临。加迪纳夫妇一听,惊奇不已,见她说话时的一副窘相,似乎猜到了什么,再把前一天的种种情形联系起来,不觉豁然开朗,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以前没有看出任何迹象,而现在,见达西这样的人物对外甥女殷勤相待,觉得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达西先生钟情于她了。当他们脑海里闪过这些新念头的时候,伊丽莎白却在一旁更加心慌意乱。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怎么就不能镇定沉着泥?她左思右想,推断着其中的原因,不过,最让她担心的是,唯恐达西出于对她的爱,在妹妹面前大肆高捧她;她十分急切地想给人留下好印象,却又不自觉地怀疑自己没有取悦于人的本领,反而事与愿违。
她生怕被人看见,赶紧从窗口走开,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猛一抬头,看见舅舅、舅妈正满脸诧异,带着询问的神色看着自己,越发慌乱起来。
达西小姐和她的兄长走进了房间,接下来双方的介绍都显得十分正式。伊丽莎白惊异地发现,她新认识的这位朋友竟然跟自己一样也显得局促不安。伊丽莎白到了兰顿之后,曾听人说,达西小姐极为高傲,可是经过几分钟的观察,她却断定,达西小姐其实只是极为羞怯罢了,因为达西小姐除了简单地应答几声之外,再就很难开口了。
达西小姐身材较高,比伊丽莎白高一个尺码。虽说她年仅十六岁,可是体态已经发育成熟,透着成熟女子的端庄典雅。虽说她相貌不及哥哥好看,面容却也透出睿智和风趣,接人待物也谦和温存。伊丽莎白本来以为达西小姐会像她的哥哥以前一样说话尖酸刻薄、盛气凌人,却没有想到情况截然不同,不禁轻松了许多。
大家见面不久,达西就告诉伊丽莎白,说宾利也要来看她。她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准备迎接客人,就已经听到宾利上楼的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他进了房间。伊丽莎白对他的恼怒早已烟消云散,即使她还余怒未平,只要看看重逢时他的那股毫无矫饰的热情劲儿,也恨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