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父亲作为丈夫的种种不称职行为,伊丽莎白不可能看不到。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是出于对他怜爱自己的感激,出于对他诸般才艺的尊重,她又努力忘掉这些她不可能视而不见的事情,尽量不去想到他屡屡违背婚姻义务和准则的举动。正是他从中捣鼓,使得他的妻子受到孩子们的轻视,实属太不应该。伊丽莎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意识到,不美满的婚姻给孩子们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也从来没有意识到,父亲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给家庭带来了这么多害处,他的聪明才智若是用得其所,即使不能拓宽妻子的心胸和眼界,至少也可能维持女儿的尊严。
威克汉走了,伊丽莎白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可是除此之外,民兵团的调离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称心满意。外面不再有那么丰富多彩的舞会,家里又有母亲和一个妹妹整天唠唠叨叨,抱怨生活乏味,全家笼罩着沉闷的气氛。凯蒂原先被一帮子人搅得心猿意马,如今那班人走了,她迟早也会收心,露出自己纯真的一面,可是另一个妹妹丽迪亚,本来性情就不好,如今又身处海滨浴场和军营之中,危险诱惑倍增,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放荡,更飘飘然,最终铸成大错,于是她发现,一般来说,一个人急不可耐期盼到来的事情,如果一旦发生,其结果也未必如人所愿。她以前有时候也这么想。因此,一个人有必要指望自己的幸福在将来某一天终会到来,让自己的希望与梦想有所寄托,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再一次享受期盼的喜悦,给自己以暂时的慰藉,准备经受又一次失望。眼下,她心中最大的乐事就是想着去湖区旅游。这一阵子,母亲和凯蒂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搅得全家不得安宁。她要是去旅游,对这些事情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这次出行简要是能同去,就是安排得天衣无缝了。
“我还算幸运,心里总还有些期盼。”伊丽莎白心中说道,“等到这一切安排妥当,我又会失望的了。这一次姐姐不能一同出游,我感到很遗憾,不过正因为遗憾,我才有实现一切美好期盼的希望。一个面面俱到的计划绝不会实现,只有忍受些小的烦恼才不至于导致全盘失望。
丽迪亚临走时曾经保证要经常给妈妈和凯蒂写信,而且会写得详详细细,可是她的信每次都要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才到来,来了也只是一言两语就结束了。她在信中向妈妈汇报的无非是她们由某某军官陪伴去了图书馆,在那里见到了什么漂亮的室内饰品,美得简直让她要发疯,或者她又有了一件新的长礼服或者遮阳伞,说她本来想详详细细地描述一下,可是不巧,福斯特太太在叫唤她,她们要去军营了,所以只好匆匆打住。她给姐姐凯蒂的信,别人就更难知晓里面的内容,因为信虽然比给母亲的信长一点,但里面尽是一些不便公开的悄悄话。
丽迪亚走了两三个星期之后,龙博恩又开始重现往日生机勃勃欢快清爽的景象,一切都沉浸在更大的快乐之中。进城越冬的人家陆续回来,人们穿起了夏装,忙碌着准备消暑。贝内特太太心情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嘴里嘀咕嘀咕几句。到了六月中旬,凯蒂的情绪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开始不用挂着泪花上麦里屯去了。这一喜人的情景又唤起了伊丽莎白的希望,照这样下去,到今年圣诞节的时候,凯蒂有可能变得相当理智,不至于每天把军官们挂在嘴上。不过,陆军部要是做出什么残忍歹毒的部署,再派一支民兵团驻扎到麦里屯,她的想法就无法成真了。
原定的到北方旅行的日期转眼就快到了。大约离成行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加迪纳太太来了一封信,说要推迟行期,并且还要缩短行程,原来,加迪纳先生因商务缠身,必须把行期推迟到两个星期之后的七月,而且一个月内还必须赶回伦敦,这样,他们的时间就不足以远行,无法按计划去广泛游历了,至少不能像原先指望的那样悠然自得地去实施了。出于无奈,他们只好放弃湖区观光,缩短旅程。按照现在的计划,他们往北旅行最远不会超过德比郡,那个郡值得观赏的景点不少,足以让他们游览三个星期。对于加迪纳太太来说,去那儿旅行更具有吸引力。她年轻时在那里生活过一些年头,这次将要去那里小住几日,不禁激发起她对故地的神往,她那急切的心情丝毫不逊色要去游览于麦特洛克、查兹沃斯、多佛黛尔或者匹克峰这样著名景点的心情。
伊丽莎白则显得格外失望,她本来特意去看湖区景色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觉得有充足的时间去湖区。不过,她也应该知足了,再说她生性快乐,所以不多久,又一切如常。
提起德比郡,伊丽莎白浮想联翩,看到这个名字,她怎能不想起彭伯里和彭伯里的主人呢?“哈!这次我要悄悄溜到他的郡里,偷他几块水晶石,谅他也不知晓。”
等待出行的时间又翻了一倍,再过四个星期舅舅舅妈才会到达这里,不过,时间总算过去了。加迪纳夫妇带着四个孩子,终于出现在龙博恩。这四个孩子中有两个小女孩,一个六岁,一个八岁,还有两个是小弟弟,都要留在龙博恩由简来照看。简性情平和,脾气又好,每个孩子都十分喜爱,而她也会极力照看好他们,会教他们知识,陪他们玩耍,去好好地爱他们。
加迪纳夫妇在龙博恩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伊丽莎白去探新访奇、游山玩水去了。他们情趣相投,一路欢笑。正是他们情趣相投,彼此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和性格,自然也就能忍受诸多不便,所以大家一直都轻松惬意,欢乐无限,同时,他们相互体贴,人人精明能干,即便在外遇到什么扫兴的事儿,大家都可以共同解决。
本书无意去详细介绍德比郡,也不打算描写他们一路上游历过的一些名胜景点。因为牛津、布莱尼姆、华威克、柯内尔沃思、伯明翰等等,人们都已经相当了解。这里要讲的是德比郡的一个叫作兰顿的小镇。这个小镇是加迪纳太太以前居住过的地方,并且在最近了解到还有些老熟人仍然住在这里,所以他们在游览了德比郡的主要景点之后,专程绕道去探望旧友。伊丽莎白从舅妈口中得知,彭伯里就坐落于兰顿小镇不到五英里的地方,虽说不在人们的必经之路上,但离主道也不过一两英里的路程。在动身去兰顿的前一天晚上,加迪纳太太说想再去看看那个地方,加迪纳先生欣然同意,于是两人就问伊丽莎白对这一计划怎样看。
“亲爱的,难道你不想去看看那个你久闻大名的地方?”舅妈问道,“那地方也与你的许多熟人有关系。你知道,威克汉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呢。”
伊丽莎白没有兴致。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看彭伯里,于是吞吞吐吐地表示出自己不愿意。她声称这一路上看到的豪宅大院太多了,对那种高墙大瓦已经厌倦,也不想去欣赏什么精毡细毯锦缎帏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