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 – 简·奥斯汀

两位姑娘将姐妹们迎了进来,洋洋自得地摆上了一桌旅馆常备的冷肉,尖声嚷嚷着:“这不挺好的吗?难道这不是意外惊喜吗?”

“我们打算犒劳你们一顿,”丽迪亚附和道,“不过得先向你们借点钱。我们的钱已经花在对面那家店里了。”说着,拿出刚买来的东西给姐妹们看:“瞧我买的这顶帽子。虽说这帽子不算十分漂亮,不过,买了就买了吧。回家之后我就把它拆开,看能不能改得更漂亮些。”

姐妹们都说这顶帽子难看,丽迪亚却毫不在乎地说:“噢,那儿还有两三顶更难看呢。等我买一些颜色鲜亮一点的缎子把它装饰一新,那样肯定中看。再说,今年夏天穿戴什么也无关紧要,反正本郡民兵团再过两个星期就要离开麦里屯了。”

“真的吗?”伊丽莎白叫了起来,顿时觉得轻松极了。

“他们要开拔到布莱顿附近驻扎下来。我真希望爸爸能把我们都带到那儿去过夏天。这个计划太诱人了,而且花钱也不会多。妈妈也一定愿意去!你们想想要不这样,我们又得过一个惨兮兮的夏天了。”

“这话不假”,伊丽莎白心中暗想,“那真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而且马上就会要我们的命。天哪!布莱顿,满军营的兵士!光是麦里屯一个民兵团一个月举行一次舞会就把我们折腾得够呛了。”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些消息,”等大家落座之后,丽迪亚说道,“你们猜猜是什么事情!这可是个大好消息,特大新闻,与我们大家都喜欢的一个人有关。”

简和伊丽莎白相互对视了一下,连忙把侍者支开。丽迪亚大笑着说:

“哎呀,你们又是那样谨慎小心,疑神疑鬼的。你们以为那侍者想听哪,他才不会在乎呢!我敢肯定,他平时听到的惊人的事情多着哩,我要讲的还算不了什么!不过,那家伙长得太丑,走了也好。我一生都还没见过像他那样尖的下巴。好了,现在该听听我的消息了。这是有关亲爱的威克汉的一条消息。这么好的消息,那侍者不配听!现在威克汉娶金小姐的可能性已经不复存在了,你的机会来了!金小姐要到利物浦去,去了就待在那儿了。威克汉可就不受干扰了!”

“玛丽·金也不受干扰了。”伊丽莎白接了一句,“从财产方面来看,那本来就是一桩荒唐的姻缘。她再也不会受那桩姻缘的困扰了。”

“要是她喜欢他,那她离开这里可就太傻了。”

“但愿双方都没有在情感方面陷得太深。”简说道。

“我敢肯定,他并没有动真情,他丝毫都没有在乎她。谁会看得上一个满脸雀斑的梳着辫子的小丫头呢?”

伊丽莎白心想,自己虽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粗糙的话语,而自己心里却有过与这不相上下的粗俗的念头,当初还自以为是宽宏大量呢。想到这里,她不胜惊讶。

大家吃完饭,姐妹们付了账,就让人备好马车。经过一番精心安排所有的行李包裹以及凯蒂和丽迪亚刚刚购买的一些讨厌的东西,全都放进了马车,也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都挤进来了,真棒!”丽迪亚叫嚷着,“我买的那顶帽子,就算是为了单单再添置一个帽盒,也值。好了,我们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挤在一起,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家去。首先,请你们讲讲离家在外的经历。有没有遇上中意的男人?有没有去和别人打情骂俏呢?我倒是满怀希望,看你们中谁能够在外面找个如意郎君呢。我说,简都快要成老处女啦!她都二十三了。天哪,要是我在二十三岁之前还不嫁人,简直就要羞死人了。你们想不到吧,菲力普姨妈多么希望你们能找到如意郎君。她说,丽兹最好是嫁给威克汉先生,不过我倒不觉得这话只是说着玩儿的。哎呀,我真恨不得比你们早一点结婚,这样我就可以领着你们到处参加舞会了。前几天我们在福斯特上校家玩得多开心呀!凯蒂和我准备到那儿去待上一天的,福斯特太太还答应晚上开个小型舞会呢!(顺便说说,福斯特太太和我可是贴心好友!)当时她请哈林顿家两位小姐参加,不巧哈瑞特病了,所以佩恩只好一个人过来,你们猜,我们当时玩了些什么?我们给张伯伦穿上女装,把他打扮成女人模样。瞧那滑稽样儿!这事儿只有科尔福斯特太太、凯蒂和我知道,别人谁也不知晓,就连姨妈都给瞒住了,尽管我们当时得向她借一件女式长裙。你们恐怕想象不到,他扮得真神。当丹尼、威克汉、普拉特和两三个男人一起走进来时,他们丝毫都没认出他来。哎呀,当时我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不过,我们这一笑,倒让那些男人们怀疑起来,不久就弄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回龙博恩的路上,丽迪亚尽讲些自己参加舞会的趣事和笑话,凯蒂不时地在旁边添油加醋,努力想把同伴们逗乐。伊丽莎白极力不去听,可是仍然注意到她们反复提到了威克汉的名字。

回到家中,她们一行人受到了极为亲切的接待。贝内特太太见到大女儿依旧美丽动人,喜不自禁,贝内特先生则在饭桌上不止一次地对伊丽莎白说:

“我很高兴你回来,丽兹。”

餐厅里坐的人可真不少,因为卢卡斯一家大小也差不多都来了,他们一是来接玛丽亚,二是来听听消息,所以对那些五花八门的话题都听得十分专注。卢卡斯夫人还隔着桌子向玛丽亚打听大女儿的生活境况如何,家禽养得怎么样。贝内特太太则显得倍加忙碌,一再向坐在下手的简打听有关当前流行时装的信息,一面把刚刚听到的话一一传给年轻的卢卡斯小姐们。丽迪亚嗓门比谁都要大,向愿意听她说话的人一件一件地讲述着今天早晨的各种趣事。

“噢,玛丽。”她说,“你要是和我们一起去过就好了,我们玩得太开心了。去的时候,我们把马车的车窗全都放下,假装里面空无一人。要不是凯蒂晕车,我一路上都会这样。等到了乔治旅馆,我敢说,我当时做得特棒,我们请她们三位品尝了世上最美的冷餐。你要是在场,我们当然也会请你的。回家的时候,那才好玩呢。我真没想到这么多人还都能挤进那辆马车。我都要给笑死了。这一路上,我们那高兴劲儿呀,别提了。我们有说有笑,嗓门特大恐怕十里开外的人都能听得到。”

玛丽听了,神情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亲爱的妹妹,并不是我有意要破坏你们的好心情。说实话你们说的那些事情一定迎合一般的女子的情趣,但对我来说,并没有吸引力。我更喜欢的还是读书。”

可是丽迪亚丝毫都没有把玛丽的话听进去,她很少听人说话超过半分钟的,而对玛丽的话根本就不听。

下午时分,丽迪亚一个劲儿地鼓动其他姑娘上麦里屯去,看看那边的朋友的日子过得怎样。伊丽莎白自始至终都反对这个提议,生怕别人传出流言蜚语,说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在家里半天都呆不住,就急着去和那些军官们追逐调情。她之所以反对这项计划,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害怕再次遇到威克汉,并且已经下定决心尽量避开他。好在民兵团就要开拔,这个消息给了她说不出的慰藉。还有两个月他们就要离开了,她希望他们一走,就不会因为威克汉而苦恼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