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又是极力阻止她母亲滔滔不绝地夸夸其谈,又是劝她母亲不要那么大声流露自己的喜悦,免得让人都听见,结果全是枉然。更让她感到难以言状的痛苦是:她觉得母亲的这些话大半都被坐在对面的达西先生听到了。她的母亲全然不顾,只是责骂她瞎搀和。
“说说,达西先生算什么?我犯得着怕他?我想我们并不欠他什么人情,用不着看他的脸色说话。”
“看在老天的分上,夫人,别那么大声。得罪达西先生对您有什么好处?要是这样,他的朋友永远也不会瞧得起您。”
然而,她的母亲丝毫不为所动,照样夸夸其谈,声音丝毫也没有放低。伊丽莎白又是气恼,又是羞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睛不自觉地向达西先生那里张望,每次张望都证实了自己的恐慌。虽然他眼睛并没有总是盯着她妈妈,但是她坚定地认为,他始终专注地注意着她母亲的谈话:他的脸上先是一副鄙夷和愤怒的表情,慢慢地换上了一副镇定、凝重的神色。
终于,贝内特太太没再往下说了。卢卡斯太太听着她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喜悦,不停地打着哈欠,这下总算可以享用几口冷火腿和鸡肉了。伊丽莎白又开始恢复往常的活力。然而,这种恬静的心境很快被打破。大家吃完晚餐,有人提出唱歌,不等人请,玛丽宁静的心境就已按捺不住,想在大家面前表现表现。伊丽莎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频频给她使眼色,做暗示,可全是白费劲,玛丽根本不去领会,只是认为这是一个展露才华的大好时机。她唱了起来。伊丽莎白眼睛盯着妹妹,心里痛苦不堪。她焦躁不安地看着妹妹唱了几段,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玛丽一曲唱完,回谢桌上人们的掌声。这时也有人吆喝着,请她赏脸再唱一曲。于是过了大约半分钟,她又唱起了第二支歌。玛丽的才能并不适合于这种场合的表演,嗓音不够大,动作也做作。伊丽莎白顿时感到极度痛苦。她看看简,想看看她的反应,却发现她神态自若地与宾利先生交谈着;她再看看两个妹妹,却见她们在相互取笑打闹;再望望达西,他仍旧是满脸严肃,显得高深莫测。她朝父亲望了望,暗示他出面阻止,免得玛丽整晚上唱个没完。父亲对她的暗示心领神会,等玛丽一唱完第二首歌,就大声喊道:“这就够好的啦,孩子。你已经让我们大家开心了好一阵子了,把时间留给别的姑娘去展示风采吧!”
玛丽装作没听见,心里多少还是感到难堪。伊丽莎白一方面为妹妹难过,为父亲的话羞愧;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的急躁反而坏事。这时,大家已经请其他人上台演唱了。
“要是我有幸会唱歌,我一定会非常愉快地为大家献歌一曲。”柯林斯先生说道,“我认为音乐是一种纯真无邪的娱乐,与牧师之职毫无抵触。当然,我并不是想在此宣扬,我们不应该在音乐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因为我们毕竟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一名教区长要做的事情太多。首先,他得制订教会税收协定,既要于己有利,又不能得罪恩主;他得自己写布道词,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他还得处理教区事务,还得照管和修缮自己的宿舍——他没有理由不把自己的住处收拾得舒舒服服。而且他还得待人体贴和善,尤其是对于那些有恩于他的人,我认为这也至关重要。我觉得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也觉得,他应该不失时机地向恩人和亲友表示敬意,否则就有悖常伦了。”他向达西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他的声音非常响亮,差不多半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得见,有的人对他侧目而视,有的人则微微一笑,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贝内特先生开心了。贝内特太太则在一旁正儿八经地夸着柯林斯先生说得在理,还低声地对卢卡斯夫人说,他真是一位绝顶聪明、和善可亲的年轻人。
在伊丽莎白的眼里,即使她的家人事先约好了一起来尽情丢人现眼,也不可能比今晚的表现更出彩、更成功。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宾利和简并没有看到一些出丑的场面,并且宾利生性宽厚豁达,即使他可能亲眼看到了什么愚蠢丑态,也不会为之气恼。不过,宾利的两个姐妹和达西先生这下可有机会耻笑她的亲人了。这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了。面对达西先生无声的蔑视、宾利姐妹傲慢的笑脸,她已经说不出哪一种更让人难以忍受。
在这之后,伊丽莎白没有感到一丝乐趣。柯林斯先生继续在她的身边死缠硬磨,无休无止,尽管他并没能说服伊丽莎白与他再跳一曲,但也搅得她与别人跳不成。无奈之下,她央求他去与别人跳舞,并主动提出愿意为他引荐这大厅里的任何一位年轻小姐,也不成。他对她说,他对跳舞其实毫无兴趣,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尽心尽力去照拂她,争取得到她的好感,因此,他决心已定,整个晚上绝不离开她半步,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改变初衷。伊丽莎白倒真要感谢好友卢卡斯小姐替她解了围,帮了大忙。卢卡斯小姐时不时地过来和他们在一起,并且好心地把陪柯林斯先生说话的活儿自己揽了下来。
这时,伊丽莎白至少没有柯林斯先生再来打扰了。虽然他常常站得离她很近,也没与谁聊天,但再也没有凑过来说话了。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向他提及威克汉先生的缘故,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
龙博恩一家人是所有宾客中最晚离开舞场的,这全都是因为贝内特太太耍了个花招,马车要再过一刻钟才到。宾客散尽,他们一家人在那里等着马车,终于有机会体会到了舞会的主办人家中还是有些人真心希望他们的早点离开。赫斯特太太和她的妹妹除了喊累就一言不发,显然是迫不及待地等着这家人走了,自个儿清静下来。贝内特太太几次试图搭腔她们全不理睬,这样一来,整个气氛显得沉闷难耐。虽然柯林斯先生在一边滔滔不绝对宾利先生和他的姐妹赞不绝口,又是恭维他们的晚会高雅别致,又是夸奖他们待客热情有礼,但对于活跃气氛仍然无济于事。达西一言未发。贝内特先生也一样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热闹。宾利和简站得离大家稍远一点,私下里谈论着什么。伊丽莎白和宾利的姐妹俩一样,一直都没说话,就连丽迪亚也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偶尔叫一声:“天哪,困死了!”接着就是一个大哈欠。
贝内特一家终于站起身来告辞了。贝内特太太一再客客气气地邀请宾利全家,希望他们能早日到龙博恩做客,并特别叮嘱宾利先生,请他务必给她们全家赏光,找个日子到家里吃顿饭,她们也不走形式发正式邀请了。宾利既感激又高兴,愉快地应允下来,说他明天就动身去伦敦小住几日,等他一回来,就尽早地挑个日子前去拜访。贝内特太太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泥泽地别墅,满脑子欢天喜地翻滚着的就是一个想法:再过三四个月女儿就要入主泥泽地别墅了,现在必须做的就是准备好嫁妆、新马车、婚礼服。对于二女儿与柯林斯的婚事,她也同样深信不疑,虽然不是同样高兴,但也相当满意了。在她的五个宝贝女儿中,伊丽莎白是最不讨她喜欢的。虽说这柯林斯先生就人品和条件都不及宾利先生和泥泽地别墅,但对于伊丽莎白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十九章
第二天,龙博恩上演了新鲜的一幕。柯林斯先生正式提出求婚了。他的假期到星期六就要结束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立刻行动,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要是求婚失败有什么难为情的了。他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按部就班的,把自己认为必要的程序做得面面俱到。早饭过后不久,他看到贝内特太太、伊丽莎白还有一个小妹妹在一起,马上就对贝内特太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