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笑了笑,一声不吭。不过伊丽莎白能够感觉出来,他相当恼怒,于是忍住没有笑出来。宾利小姐对达西受气忿忿不平,言辞犀利地指责她的哥哥不该这样胡说一气。
“我看出你的意图了,宾利。”他朋友说道,“你就是不喜欢辩论,才以这种方式来平息。”
“也许是这样的辩论与争吵似乎没什么区别。不过如果你和贝内特小姐能等我走出房间之后再继续辩论,我将不胜感激。到那时,你们俩爱说啥说啥。”
伊丽莎白说:“您请求退出对我没有损失,反正我也不辩论了。达西先生,您还是接着写完那封信吧。”
达西依言行事,写完了信。末了,他请宾利小姐和伊丽莎白弹奏点音乐。宾利小姐步履轻盈地走到钢琴边,礼貌地请伊丽莎白小姐先起个头,伊丽莎白十分客气但极为诚恳地推辞了,于是,宾利小姐自个儿在钢琴跟前坐了下来。
赫斯特太太为妹妹伴唱。伊丽莎白听着,姐妹俩非常投入的演唱,一边随手拿起钢琴上的几本音乐书翻阅起来,她注意到达西先生的目光经常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不敢想象,自己怎么可能成为这位大人物的仰慕对象,可是如果说他是讨厌自己才那么盯着自己看,似乎更解释不通。最后,她只好把这理解为自己之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因为按照达西的是非标准,自己身上的陋弊和堪可指责的东西比在场的谁都多。这种猜测丝毫也没有令她伤心,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自然就不在乎他对自己是否认可了。
弹奏了几首意大利歌曲之后,宾利小姐一改风格,演奏起欢快的英格兰小调来。不一会,达西先生走近伊丽莎白,对她说:“贝内特小姐,您愿不愿意趁着眼前的机会跳一曲苏格兰双人舞?”
她笑了笑,未置可否。见她竟沉默不语,达西不由得有几分诧异,于是把刚才的请求又说了一遍。
“哦,我刚才听到了。”伊丽莎白说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立刻回答你。我知道,你是想我说‘好’,这样你就会欣然蔑视我情趣低下,好在是我一向以戳穿这类伎俩为乐,并且喜欢捉弄那种存心贬低我的人。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对你说,我一点儿也不想跳英格兰双人舞。现在你敢蔑视我,那就请便吧!”
“我确实不敢。”
伊丽莎白本想挫一挫他的锐气,不想他竟然显得那样温驯,不由得心中一愣。不过她乖张又可人,绝不轻易当众给人难堪。再说达西还从来没有对哪位女士如此着迷过,他甚至在想,要不是伊丽莎白的一些亲友低俗不雅,他真的会闯入爱情的险滩。
宾利小姐看在眼里,心里顿时猜忌丛生,刹那间,她恨不得自己的好朋友简立刻康复,希望藉此撵走伊丽莎白。
于是,她不断与达西谈论他和伊丽莎白的婚姻,并说这种结合将给达西带来幸福,极力用这种假设的婚姻激起达西对她这位客人的反感。
第二天,宾利小姐和达西一起在矮树林里散步时,她就这样对达西说:“当良辰吉日到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对你未来的岳母娘好好暗示一下,让她明白闭上嘴少吭声的好处。要是你有能力,务必治一治你那几个小姨妹见了军官就狂追的毛病。还有一点比较敏感,不知道是否可以讲。我想你还得尽力克服尊夫人的一点小毛病,有点像高傲自大,又有点像鲁莽无礼。”
“对我的家庭幸福,您还有其他建议吗?”
“哦,对了,务必要把你的菲力普姨父和姨妈的画像摆放到彭伯里的画廊去,还要放在你的大法官曾叔父的遗像旁边。你知道,他们可算是同行,不过是业务不同而已。至于您的伊丽莎白,你千万不要让人为她画像,什么样的画匠能把她那两只美丽的眼睛画得那么传神呢?”
“的确,用画笔捕捉住她的眼神并非易事,不过眼睛的颜色、形状、睫毛,都美不胜收,或许可以画出来。”
正在这时,赫斯特太太和伊丽莎白从另一条路上走过来,他们四个人碰到了一起。
“真没想到你们也出来走走。”宾利小姐连忙开口,唯恐她们两个听到了她的话,但心中仍不免有几分慌乱。
“你们简直太可恶了,连招呼都不和我们打一个,就跑出来了。”赫斯特太太应答道。
说着,她挽起达西先生另一只空着的胳膊往前走,恰好这条小路只够三人并行,伊丽莎白只好一个人被留在后面独自走着。达西先生感觉这样有失礼貌,立刻说道:“这条小路太窄,不够我们四个人走,我们还是上大路走吧。”
伊丽莎白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趣继续和她们一起散步,听到这话,笑了笑,答道:
“不了,不了,你们还是在这里走吧。你们三个是迷人组合,显得格外出彩,要是加上第四个,那景致就被破坏了。再见啦!”
说完,她轻快地跑开了。一想到再过一两天就回家了,她心中顿时欢欣鼓舞,不由得放纵自己四处乱窜起来。实际上,简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还打算傍晚的时候到房间外面走两三个小时呢。
第十一章
晚饭过后,女士们走出餐厅,伊丽莎白跑到楼上姐姐身边,姐姐或许是担心着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伊丽莎白搀扶着姐姐进了客厅。她的两个朋友立刻说了一大堆的不胜喜悦之类的套话,对简表示欢迎。伊丽莎白还从来没见过宾利姐妹如此讨人喜欢过。她们谈吐的功夫十分了得:描绘起娱乐活动来绘声绘色,讲起轶闻趣事幽默风趣,讥讽起某个熟人来眉飞色舞。
一个小时之后,男士们走了进来。这一次简不再是唯一目标,宾利小姐的目光立刻投向达西,还没等他走过来,她就像是要对他说些什么了。达西径自向简打了招呼,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些祝贺的话。赫斯特先生也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说他感到“非常高兴”。不过还是宾利的问候温馨四溢。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关怀。他进门之后足足半个小时,都在忙活着,又是不停地往壁炉里添柴加火,唯恐简因换了房间之后不适应气温而着凉,又是请简移到壁炉的另一侧去坐,不让她坐得离房门太近,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只顾着一个劲儿地与她说话,全然没有顾及其他人。伊丽莎白坐在对面的一个角落,手中虽然忙着活计,眼睛却把这些看得真真切切,心里感到十分高兴。
喝过茶后,赫斯特先生示意姨妹清理一下牌桌,可是宾利小姐一动也没动,她非常清楚,达西不想玩牌。赫斯特先生又当着大家的面请她安排一下,还是被拒绝了。她向他保证没有一个人想玩牌,其他人对此也都沉默不语,似乎证明了她所言不假。赫斯特先生无事可做,只好在一个沙发上平躺下来昏昏睡去。达西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宾利小姐也照他的样子看起书来。赫斯特太太全神贯注地抚弄着自己的手镯和戒指,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加入到宾利与简小姐的谈话之中。
宾利小姐一面看着书,一面留心着达西先生看书的情况。她不是向达西问这问那,就是凑过来看看他读到哪一页了,折腾个没完,最终还是没有让他停下来和自己谈话。达西对她的问话总是问什么答什么,回答完了又继续看书,从不多说。无奈之中,宾利小姐只好努力从书中去寻找乐趣,本来她选中这本书只是因为它是达西拿的那本书的第二卷,而此刻她怎么也看不进去,结果弄得疲惫不堪。于是她打了个哈欠,说:“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晚上的时光,真是开心!我敢说,读书是最大的享受。一个人读起书来乐在其中,不知疲倦,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与之相比了。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建一个一流的图书室,要不然就太可悲了。”